[斯哈]灰

  眼前只有黑暗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哈利小心翼翼地在桌面摸索了一会儿,手指在碰到滚烫的杯沿时猛地往后缩了缩,带翻了近在咫尺的水晶瓶。

  听到瓶子与桌面的碰撞声,他懊恼地皱起了眉,全凭直觉抬手一按,总算拿到了自己该喝的魔药。

  他以前从没想过一个盲人要怎样面对这个世界,每踏出一步,都像是在深渊边缘试探,对所有可能潜伏在暗中的危险心存防备又无能为力,毫无安全感。

  格里莫广场12号一如往常般冷清,唯一的动静是克利切在厨房准备晚餐时发出的些许声响,它已经太老了,沏的茶水越来越浓,做的牛排也越来越咸,总是觉得不多放些调料这栋房子的主人尝不出味儿。

  不过总算,他们在经历了相互敌视,相互忍耐之后,都已经接受了需要相互陪伴这样的事实。

  “哈利,今天还好吗?”

  罗恩的拜访打破了这片沉寂,他将手里拎着的大包小包的东西都送进了厨房,一边走动一边唠叨。

  “你需要人照顾,为什么不去陋居呢,爸爸妈妈要是知道我们瞒着他们这么大的事儿,我可就死定了。”

  “只是有些不方便,治疗师也说过两周就能恢复,实在不必惊动大家,”哈利微微一笑,“难得出国一趟,让他们在法国好好玩吧。”

  他偏过头,将脸对向壁炉的位置,略有些疑惑地拧起了眉头,“那是……”

  方才他明明听到两个脚步声,但另一位访客跨出壁炉后,始终默默站在原地,连个招呼都没打。

  “哦,哦,他呀……”

  他听到自家好兄弟略有些磕巴的声音从厨房飘了出来,随着啪哒啪哒的脚步声变得越来越清晰。

  “威尔.塞西尔,”罗恩干巴巴地吐出个陌生的名字,“你的专属治疗师,上门服务随叫随到的那种——你知道的哈利,在圣芒戈的那些老家伙面前你总是有点特权。”

  “其实没必要,有克利切照顾我呢。”哈利有点无奈,“塞西尔先生……”

  “我只听从院长的吩咐。”

  那人语调低沉,缓步来到他身边时。

  哈利为这莫名熟悉的语气微微晃神,沉默片刻,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那就麻烦您了。”

  罗恩对新来的治疗师好一通交待后,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踌躇的脚步显得十分不放心的样子,哈利挥了挥手,故作不耐烦地说道:“行了,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塞西尔似乎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除了为他检查恢复情况,喊他吃饭喝药,几乎不怎么和房子的主人交流。

  这让他的存在感低得惊人,哈利刚开始时还会为突然察觉到室内有人下意识地摸索魔杖,相处了几天之后,倒也慢慢习惯了。

  他手头的工作已经全部搁置,有时闲来无聊,就坐在壁炉前捧着热茶烤火,听罗恩带来的魔法书不急不缓地给他讲些老故事。

  “像是在养老。”一个同样平静到无趣的夜里,哈利在炉火旁卷着毯子昏昏欲睡时,对自己咕哝了一句。

  狂风席卷着暴风雪拍打窗棂的声音像是一首单调的催眠曲,他倦倦地合上眼,半睡半醒间,被人轻轻拍了拍肩膀。

  “波特先生,请回房间去睡。”来人轻声说道。

  哈利微微皱眉,睡得红扑扑的脸往毯子里缩了缩,只露出一蓬乱糟糟的黑发。

  那人静默半晌,叹了口气,弯下腰连人带毛毯打横抱起,脚步沉稳地向楼上卧室走去。

  哈利的脸颊挨着他,闻着衣袍上清冷微苦的气息,轻颤的眼睫忽然染上湿意,梦呓一般低不可闻地喃喃道:“教授……”

  一如以往那般,没人回应他的呼唤,耳边回荡着的是呜咽的夜风与丝毫未乱的心跳,他像是沉浸在一个无法逃离的梦境里,空荡荡的躯壳麻木地游荡,放眼望去尽是荒芜。

  “教授……”颤抖的语调里,那点微弱的期盼就像是狂风中摇摇欲坠的火苗,被冷寂的空气压得越来越低。

  缓缓睁开的绿眸空洞无神,哈利伸手揪住一点男人的衣袍,就像溺水的人抓住眼前唯一的一块浮木,渴盼又绝望,“是你吗……”

  “你认错人了,波特先生。”

  塞西尔低沉的嗓音在耳旁响起,平静中带着些许尴尬,狠狠给他泼了一瓢冷水。

  哈利一只手攀上他的脖颈,另一只手仓皇地抚上他的脸,两人挨得太近了,在黑发青年颤抖的唇都快要碰上那人紧抿的唇角时,猝不及防地被人一把推开了。

  他重重摔在了走廊冰冷的木质地板上,脸上的表情一片空白,呆愣愣地坐在那儿,大梦初醒,痛彻心扉。

  “抱歉,我只是太意外,”塞西尔的语气里多了几分焦急,“我扶你——”

  “不,不用了——”回过神的哈利自己扶着墙壁艰难地站了起来,语调破碎又凌乱,“失礼了……该抱歉的是我……我……我自己能回房间……我可以的……”

  他慌乱地往后退去,被纠缠的毛毯绊了一跤,又狼狈地爬起,神情难堪得无以复加,像个无法保持体面退场,只能落荒而逃的小丑。

  塞西尔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客气地提醒道:“那么,请小心脚下。”

  “谢谢……”哈利飞快地转身,伸出双手四处摸索着,跌跌撞撞朝前走去,一刻也不想多停留,“我没事……抱歉……你也回去休息吧……”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成功地找到自己的卧室,“砰”的一声合上房门。

  “不是他……他不会……不会舍得这样对我的……”

  哈利似哭似笑地对自己说道,完全忽略了得刚才摔倒时撑着地面疼痛欲裂的手肘,站在原地深深的,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像是体内有什么即将失控的东西需要用这样的方式简单粗暴地按压下去。

  可那样的努力显然失败了。

  他开始大步在卧室里来回走动起来,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原本握紧的双手紧紧揪住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就像个陷入绝境的疯子。

  “没事的……没事了……”

  他小声地喃喃自语,微红的眼眶里,大而无神的绿眼睛空洞得吓人,忽又转身,将手掌按压在墙面上,努力按捺急促的呼吸,低声命令自己:

  “你够了……冷静一点……哈利·波特……没关系的……会过去的……”

  咬着牙坚持了一会儿,他开始用额头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墙壁,撞出一片青紫后,重重吐出口气,像是对自己妥协了。

  哈利跪在墙角,抖着手从地毯下翻出一枚刀片,随后粗暴地挽起衣袖,在光洁的手臂上用力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鲜血随着开裂的伤口滴滴答答打湿了地毯,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郁血腥味的空气,嘴角弯起一个夹杂着痛苦与快意的微笑,终于渐渐冷静下来。

  “最后一次教授,相信我,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他对着空气真心实意地保证道,手下毫不留情地继续制造更多更深的伤口,“我会好好的,你看,我一直做的很好——只这一次。”

  失血过多的晕眩让哈利浑身发冷,有种不真实的、灵魂随时能脱离这具躯壳的漂浮感,他随手用衣角擦拭了一下锋锐的刀片,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回到原位。

  治疗伤口,清理现场,片刻后,卧室干净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若无其事上床躺好的黑发青年脸色苍白得恍若幽灵,他空出来半边床铺,只蜷缩在大床的一角,抱着一个色调与鹅黄色床单被套十分不搭调的,灰色的大枕头,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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